有时是在明亮的黑暗里，孤军奋战

走走

是不是每个小孩成长的历史就是痛苦的砍去翅膀的历史？大人们总是亲切友善，拍拍孩子的脑袋，觉得他们是在无理取闹。尖叫或是哭泣，好像都只是随意而为。大人们不知道，孩子有时是在黑暗里，明亮的黑暗里，孤军奋战。

八岁小姑娘洁思米的故事是复杂、明显充满痛苦的。她是个聪明的小孩，情绪敏感、行为怪诞，具有非常丰富的想像力。她可以跳级读书，但一遇到事情就会尖叫起来，使得其他小孩不愿与她亲近，和老师也很难和平共处；她喜欢沉浸在俳句诗以及莎士比亚作品的世界中；在她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，她最喜欢躲在家里阁楼内的衣柜里关一下午。但如果你是站在她的立场去阅读她，你会发现，大多数时候，当她瞪着眼睛，张着嘴尖叫时，其实是她张开双翅的时候。但是，她的父母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，他们相信，转换环境或许对她容易波动的情绪有所帮助，因此便带她前往她母亲的故乡──尼日利亚。在那里，她第一次见到了母亲的家人，包括那令人又敬又怕的外公。然后，她遇到了蒂丽蒂丽──一个住在她外公家旁边废弃的佣人楼里的小女孩，与她同年，于是，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了。在她看来则一会儿是惊喜，一会儿又是大灾难——

她慢慢发现，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她，而且，蒂丽蒂丽显然具有超能力，能做成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。当洁思米返回英国时，蒂丽蒂丽跟着她。对她而言，蒂丽蒂丽是唯一一个了解她的人，然而，慢慢的，蒂丽蒂丽的行为却逐渐怪诞，比如，她强迫洁思米和她互换身体,她甚至希望能一直留下来；她的嫉妒心很强，洁思米的朋友因此而受到伤害；她还告诉洁思米，洁思米曾经有个孪生姐妹，可惜刚诞生就夭折了；她不停地制造麻烦，并把那些后果用力扔到洁思米脚下。那么，蒂丽蒂丽，到底是什么呢？

这样概括一个故事，是简单的。但是整个小说里出现的繁复的描述背后却潜藏着难以言表的漠然，比如心理医生并不真正倾听、帮助洁思米；母亲对小女孩表现的畏惧等等，这些伤害是表面的，因为他们仍然爱她，接受她，尤其母亲，但这些伤害也都是标记，让我们看清小女孩是如何被身份的黑暗之谜所困。

结局是非常隐藏的，好像作者自己也在寻找隐藏在远方的答案和意义。但即使我们没有被迫和孪生子生死隔绝，即使我们没有身份种族的困扰，即使我们没有从小离开故土，我们仍然能读懂那种恐惧。想一想，你的童年，有没有过被压抑的渴望（想打人，想撕毁本子那种强烈的冲动），有没有过对黑暗对死者甚至对一只黑猫的恐惧？恐惧所引发的杂乱无章的想象，和情不自禁的尖叫都构成噪音，而在这些之下，是一个小女孩在想象沉默。

这个故事或许也可以这样概括：在我们的身体里，或者说，大脑里，储藏着一些潜在的东西，假设的东西，它们或许来自我们的血液，它们不存在也从来不曾存在过，或许永远也不再存在但曾经有可能存在过。

这就像天使的翅膀是难以保持的一样，因为诞生天使的父母们其实从没有真正理解过。所以，遗忘是必要的。当天使对于想象出的邪恶不再大惊小怪，变得被动、驯服、安静，天使就变成了普通的人类。

发布日期：2016年10月13日